石　 峰

　　　　 故事还得从父亲去药店上班说起。父亲是从主治医师的职务上退休的，工资待遇不低，家里也不缺钱，找个事让他做主要是为了能让父亲出去活动活动。

　　刚开始，父亲死活不愿意，但是架不住母亲的劝说，勉强同意去试试。父亲的工作就是在一家药店里帮着卖药，因为有医师资格证书，加上父亲卖药讲究实事求是，绝不为了赚钱而一味向人推荐贵药，渐渐地这家小药店的声誉远近皆知。一天，一个药商向药店的老板推荐一种保健食品，虽然只是食品却将效果吹得天花乱坠，仿佛包治百病。因为利润可观，老板心动了，他向父亲征求意见，但是父亲看了说明书后，坚决不同意以药品的名义出售，只同意放在保健食品柜台出售，而且拒绝夸大所谓的效果，药商“开导”父亲，大讲要赚钱就要讲“策略”之类的话。父亲表示，药品和食品是两码事，这种昧心钱绝对不能赚，如果一定要卖那他就辞职。老板见状，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因为讲究信用，很多人慕名前来购药。对于这些人，父亲一律是热情接待。一个夏天，一个农民工的孩子被开水烫伤了，因为没有多余的钱治疗，那个农民工急得团团转。恰好父亲知道了，就在他能承受的经济范围里帮他开了些常用药，重点指导他怎样进行护理，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孩子恢复了健康，那个农民工高兴得不知该怎样表示，就从自己家的菜地里摘了一个最大的冬瓜送到药店，非要父亲收下以表心意。

　　虽然有父亲做榜样，但服役时间长了，我还是逐渐萌生了转业的想法。看我态度坚决，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明天上午全家一起去海边走走。

　　我的家在舟山群岛所属的一座很小的海岛上，其实那里并不是我的原籍，只是因为父母都在那里工作，所以我是以父母的第二故乡为家了。第二天，全家起了个大早。朝阳初升的海边显得有些荒凉，海风夹杂着一丝丝的咸味，吹在脸上涩涩的。父亲在一排低矮破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父亲说这里是你外公他们当年刚上岛时住的房子，那时刚解放，你外公他们赶走了国民党和土匪渔霸，因为是新生的人民政权，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没营房，他们就自己动手砸石头，打地基，一砖一瓦盖营房。岛上什么都缺，这房子盖起来后因为低矮简陋，阴天漏风，雨天漏雨，有时候来台风，房子还不能住，官兵只好住坑道，等台风过去出来一看，房子都成了石头堆了。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保持了乐观开朗的精神，房子倒了可以再修，只要人的精神不倒就是胜利。

　　看我默不作声，父亲又带着我来到一个坑道口，因为长时间不用，洞口显得很荒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将进去的路挡住，朝铁门里面望去，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这里是我刚当兵的时候挖的战备坑道，”父亲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怀念。“虽然我当兵比你外公晚了二十多年，但是因为地处偏远海岛，各种设施还是很落后，我刚当兵时就是一边战备一边挖坑道。住在坑道里，倒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但是一年到头见不着太阳，被子也是湿漉漉的，老兵们基本上都有关节炎，一到阴雨天个个比气象预报还准。”虽然听上去很苦，但是从父亲的话里不但听不出丝毫的抱怨，倒是显得很怀念。

　　离开坑道走上大路，父亲指着山脚下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说，你看现在这里多繁华啊，但是当初如果没有你外公他们那一代军人的浴血奋战，没有我和你妈这一代军人的艰苦奋斗，你们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吗。是啊，参军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吗。父亲这个有着三十年军龄的老兵至今还在深深地眷恋着这片他为之奋斗过的海岛，我在条件优越的城市里还奢求什么呢？参军本身就意味着牺牲和奉献，怎么可以因为患得患失而斤斤计较呢。看我想通了，父亲很高兴，一把抱起宝宝说，走，我们回家去。